專訪與 Asics 合作的小眾品牌創辦人 Kiko Kostadinov，進入主流的非主流之路

他來這裡不是只為了購物，甚至不完全是。平時害羞的 Kiko Kostadinov 正在進行一場任務，尋找能啟發他奇特風格的服裝。雖然附近有許多工作服與二手經典衣物，但對他來說，追求更怪異的靈感更為重要。「可能是一個圖案，也可能是洗滌的方式，」他解釋道，接著轉向一些 80 年代的醜陋襯衫，上面滿是閃亮的嫘縈、誇張肩墊和褶邊——這些正是在他獨一無二、未來主義的男裝世界中抽象細節。

他一邊用手指摩擦布料，「我不知道為何這麼愛怪異衣服，」拿著一件怪得出奇的荷葉邊毛衣，我幾乎能想像它變成騷場上的造型。今天，Kiko Kostadinov 穿得相對低調，一件超大二手 Orvis T恤和自己設計的寬鬆黑色長褲，頭上戴著低低的棒球帽。

Kiko Kostadinov 的設計向來引人注目，因為他似乎拒絕簡單和親民。他的外套融合了西裝歷史、保加利亞文化符號和藝術靈感；他的襯衫則混合了一籃子的剪裁技巧。在快時尚時代，Kiko Kostadinov 的怪誕是一大優勢，「因為這無法被複製。」與 Kiko Kostadinov 關係密切的當代藝術家 Ryan Trecartin 表示。

在 Kiko Kostadinov 的衣櫥裏，你可發現他是位極度熱衷於衣服的人，對時尚歷史有着百科全書的認識，更收藏稀有的山本耀司（Yohji Yamamoto）單品。除此之外，他也崇拜 Rick Owens。「我很想穿他的衣服，」他說，「但對我來說不太合適。」

和 Rick Owens 一樣，Kiko Kostadinov 是自己作品的最佳模特兒和靈感繆斯。他的追隨者義無反顧地擁抱他的熱情，Discord 有一個千人規模的 Kiko Kostadinov 粉絲俱樂部，會員們在那裏展示自己的收藏。近來，他的作品開始進入公眾視野，全因幾位名人　包括 Timothée Chalamet 曾穿著 Kiko Kostadinov 設計的 Asics 運動鞋；Stefon Diggs 也會從繁忙的巴黎時裝週行程中抽空，坐在 Kiko Kostadinov 的騷場前排。「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設計，」Stefon Diggs說，「現在很多東西看起來都大同小異，可能只是輪廓略有調整，但 Kiko 真的從中突出，在做完全不同的服裝。」

2024 年夏天，他為略顯沉悶的巴黎時裝週注入生命，他形容系列為「當下科幻服裝」。那些衣服是他迄今最怪誕且引人入勝的設計：羊毛人字紋外套帶着盔甲般的胸部設計，簡單的棉褲透過複雜𦥑褶邊變得獨特，及踝長的藍色和淡綠色俐落府綢長袍，還有可展開成背心的填充帽，以及皺邊尼龍海盜靴。每個走上簡約伸展台的輪廓都充滿視覺衝擊；每件單品在後台檢視時都展現了巧妙的細節。

「我們無法靠華麗的場景或特別的邀請來營造情感，」Kiko Kostadinov 承認，「唯一的方式是透過衣服本身。」

Kiko Kostadinov 年少時在保加利亞 Pazardzhik 首次被服裝吸引。當時，這個前蘇聯國家並非時裝熱點，就連 TK Maxx 對年輕的他來說也充滿異國情調，他會守在門口等叔叔從倫敦寄來的 Umbro 運動服。「打開那個寶箱時，我覺得嘩！」他回憶說，「那有點像我現在穿聖羅蘭那種程度的振奮。」

2006 年，16 歲的 Kiko Kostadinov 隨家人搬到倫敦。他幾乎不會說英語，常在課餘時間躲進高級街頭風格服裝店。在放棄 IT 課程後，他申請中央聖馬丁學院，第二次才成功入讀。入學後，他拼命追上進度，「我得學習當代藝術、Margiela、Comme——我原本對這些完全沒概念。」在取得學士學位後，他進入該校知名的男裝碩士課程，成為時尚語言和歷史的專家，靠從日本購入復古的三宅一生和 Comme des Garçons 單品並在 eBay 上轉賣來支付學費。

Kiko Kostadinov 在 2016 年從中央聖馬丁學院畢業後創立品牌，穩步成長至今。然而，近十年後他仍難以擺脫「小眾設計師」的標籤。他常被稱為藝術家，這是一種讚美，但也意味深長。他的品牌在許多高端時尚買手店有售，但在主流市場卻少見蹤影，評論時而質疑他的設計是否過於複雜，潛台詞是這樣小眾，難以吸引廣大消費者。

Kiko Kostadinov 似乎不在乎評論建議的可擴展性。「我只想做酷東西，」他說，這策略似乎奏效，他的名氣和生意正迅速擴張。2024 年，他在巴黎開設辦公室，並在東京開了一家由 Ryan Trecartin 設計的零售店，吸引了大批排隊的顧客。「我們為時裝秀製作的東西幾乎都賣掉了，」他一邊擺弄羊毛和聚酯布料講述，「現在有了這家店，真是改變了一切。」

Kiko Kostadinov 與澳洲雙胞胎姊妹 Laura 和 Deanna Fanning 共同擁有整間公司，她們自 2018 年起擔任女裝創意總監。這種結構值得大家的注意，類似 LVMH 一線品牌的分工模式，男女裝設計師各司其職。品牌目前有約 30 名員工，包括 Kiko Kostadinov 的母親，她在生產部門工作。

「每當有人說大品牌太根深蒂固，新品牌無法崛起，我總說，『不，那不是真的，』」Ryan Trecartin 說，「 Kiko Kostadinov 絕對會成為像那些大牌一樣的存在。」

但 Kiko Kostadinov 真的想變成巨頭嗎？2017 年，他與日本運動品牌 Asics 合作，這是他眾多不斷變化的副線項目之一，反映了他創新的才能和創造慾望的認知，其他還包括名為 Otto 958 的藝術商品系列、與 Ecco.Kollektive 合作的前衛皮革製品，以及為人訂製的日本傢俱。

Kiko Kostadinov 與 Asics 聯名運動鞋推出時，正值新銳設計師合作鞋款的高峰期。當 Kiko Kostadinov 的青檸綠色未來感運動鞋被 Kanye West 等潮流人物搶購一空時，他瞬間成為那一刻時尚圈象徵，這是任何年輕、資金短缺的設計師夢寐以求的事情。

令人意外的是，他在 2019 年暫停這項合作，將同名鞋款從騷場撤下。「人們認得鞋子而非品牌本身，」他坦然說，「我在時尚學校苦讀、付學費、創立品牌，不是為了變成一家運動鞋公司。」他轉向 Asics 提議推出中性運動服系列 Asics Novalis，以及由他策劃的獨立支線，這正是 Timothée Chalamet  去年 12 月在洛杉磯被拍到的那雙鞋。憑著重新談判合作條件，Kiko Kostadinov 的第二波 Asics 項目似乎比第一次更具爆發力。

那個七月末的下午，Kiko Kostadinov 似乎在重新思考對小眾的執著。我們帶著價值數千美元的衣服走向結帳櫃檯時，他談到六月時裝騷的商業反應，隨口透露了一個重磅消息：「我們即將在洛杉磯開一家新店。」

他看到我的驚訝反應後，露出靦腆的微笑。Kiko Kostadinov 的職業生涯總讓人猜不透，但我沒發料到他會在洛杉磯，一個沒人認為是前衛時尚重鎮的地方，開設第二家旗艦店。這是他在打造全球時尚帝國，還是品牌非線性進化的又一個怪招？或許兩者兼具？

四個月後，Kiko Kostadinov 正在為洛杉磯店做最後準備。開幕幾小時前，幾名員工正匆忙將屋頂瓦片釘在牆上。Kiko Kostadinov 正與 Laura 和 Deanna Fanning 低聲討論今晚的安排，Kiko Kostadinov 和 Deanna Fanning 在 2024 年 8 月結婚，兩人在婚禮上穿了自己設計的服裝。

「大家都說今晚會很瘋狂，」Kiko Kostadinov 說，他繼續邀請 Ryan Trecartin 設計這家店，店內看起來像外星入侵下的奇幻郊外風景：牆上滿是屋頂瓦片，地上鋪著草綠色地毯，衣服掛在像是從火星 Dover Street Market 找來的架子上。「我覺得挺好的，」他接觸道，他已在 Instagram 上瘋狂發佈開幕海報。「人越多，我越能躲在角落裡。」

雖然他逐漸適應成長的痛楚，但身為全球時尚設計師的其他職責似乎仍讓他感到困擾。「我當然對品牌形象或廣告有意見，也會被拉入挑選椅子顏色的過程，」他若有所思地說，「但這不是時尚設計師該做的事。你問我喜歡嗎？我不介意，但我真的只想做衣服。」

Kiko Kostadinov 的衣服充滿當代藝術中才有的怪誕與驚喜。2018 年，畫廊主人 Al Morán 邀請他在一場名為「Otto 958」的展覽中展示他的當代藝術作品，展出五件結合二手自行車和橄欖球衫的實驗性剪裁大衣，懸掛在如今店內的雕塑架上。「Kiko Kostadinov 思考藝術和時尚的方式有深層聯繫，」 Al Morán 表示：「他以非常深思熟慮的方式搭建這些橋樑。」隨後，Kiko Kostadinov 與 Al Morán 將 Otto 958 轉化為限量藝術商品系列，他無窮創意的另一出口。

當商店開門時，Kiko Kostadinov 不能躲在角落。「我們需要更多員工！」他喊道，顧客如潮水般直奔商品。店外，五十人的隊伍沿著人行道排開。購物熱潮如此激烈，庭院裡的酒保無事可做，只能玩手機。大約一小時後，Kiko Kostadinov 正忙著補貨時，窗戶傳來敲擊聲，Steve Lacy 向他打招呼。Kiko Kostadinov 讓 Steve Lacy 進來，給了他一個親切的擁抱，這位流行歌星隨即拿了一件價格不菲、前面有幾何口袋的皮外套。

Steve Lacy 自 2018 年以來一直是 Kiko Kostadinov 的最佳客戶之一。「Kiko是我最愛的設計師，因為他讓我的內在小孩保持活力，」他說，撫摸著一條可拆卸的軍用褲，眼中閃著光芒。

如果 Kiko Kostadinov 仍是一個小眾設計師，那這個「小眾」的規模和熱度可能遠超他的想像，而且正在實時擴張。除了 Steve Lacy，店內還有許多忠實粉絲，身上穿著磨損多年的稀有外套。但也有不少沒有穿過任何褶邊服飾的新面孔，卻急切地搶購第一條改造過的長褲。

在吧台旁邊，我找到 Deanna Fanning 在透氣。「我記得我們曾與一家大型電商平台開會，買家說，『你們這系列沒有裙子，我賣不出去，』」她笑著說。「結果那家電商現在已經不存在了。」

這是店內正在發生的事的恰當隱喻。Kiko Kostadinov 沒有在上升期放棄自己的小眾風格，而是按自己的形象打造一個新的時尚機構。

當 Steve Lacy 買下僅剩的六件皮外套後，大家前往附近的酒吧慶祝遠超預期的銷售。Al Morán 擔任東道主，Ryan Trecartin 侃侃而談，氣氛更像畫廊派對而非時尚晚宴。兩人都認為 Kiko Kostadinov 本身可以算是一位當代藝術家。但 Kiko Kostadinov，這位無可否認正領導一個崛起的時尚強權的人，卻對這比較感到不自在。

「我總是試著向藝術家學習，」Kiko Kostadinov 告訴我，「但我不是藝術家。我是時裝設計師。甚至不是創意總監。我只是一個設計師，一個服裝設計師。」

原文轉載自《GQ》美國版